他们是被“邀请”来的——如果这词还算得上准确的话。
清晨,士兵敲响门扉,制服笔挺的职员递上一份盖着钢印的公文。那不是邀请,是一种“不说出口的命令”。没人敢拒绝,也没人被允许说不。
三十余人陆续走入这栋早已尘封的市议会旧厅堂。有人身穿染满机油的连身工装,才刚从机械堆里爬出来;有人白袍未脱,身上还留着消毒酒精与药水味,护目镜的绳带垂落胸前;还有人一手拎着皱巴巴的建筑图纸,一手拄着磨损的手杖。
这些人,正是姆维诺格拉德各领域的支柱:工程师、医师、建筑师、技术领头人、教职代表……西里尔看来,他们是知识与技术的载体,是这座城市真正的脑与手。
他们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。
坊间谣言四起:有人说这是新贵要剥夺资产,有人说是监正会将这些人当作傀儡,有人甚至怀疑这会是一场公开审判。
会议厅内,临时挂起的布幔上用刺鼻的油漆书写着“临时技术顾问委员会接待所”,内部光线昏黄而晃动,像一场秘密审问的前奏。
西里尔站在会议桌前。他穿着骑士冠军的打扮、却再没有人将它视为明星或偶像,他佩着迅捷剑,却没有随从、没有讲稿,甚至连桌上都没有任何文件。他站得稳定,语气平和,像是一位邀请朋友到家中喝茶的主人,不像一位权力者。
“早安,同志(Товарищии Towarzysz)。”
他所说的语言相比卡西米尔语更接近乌萨斯语,语言相近的他们可大致反应是同伴、伙伴、亲近朋友之意,但他们隐约感到,这称呼在这里,似乎稍带一丝不同的含意。
“很高兴认识诸位——你们或许已经听过了,我目前正在着力恢复粮食生产,但要运行一座城市,不只是喂饱人民这么简单。恢复生产,也无法永远持续,我们需要有人协助收购原材料……”
西里尔话音一转,目光落在那名身形略显单薄、额角冒汗的男子身上。他穿着笔挺却过时的外套,胸前挂着记录本与短金属尺。那是典型的商业联合会职员打扮——懂帐、懂价格、也懂如何与田间的老农沟通,更懂怎么在乡村与工厂之间压出最大利润。
就征战骑士的定义而言,他属于“商业联合会余党”,这些日子他在城中过得可谓相当落魄,看上去、吃了不少苦头。
“——我们需要有人协助与各区生产者建立供应协议。不是靠剥削,不是靠勉强同意的“买断价”,而是以实际可持续的基准价格进行重新协调。”
西里尔语气不重,但句句如刃。
“我查过你过去的资料。你知道怎么压价,也知道怎么调度货源。我要你留下来,但不是以那种身份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接着对众人说:
“你们被以这种粗暴的方式请来是我的错,容我先向各位道歉。”
他将手放回身侧,语气仍然平静:
“但我要说明一件事:我不是要你们站队,也不是要你们服从。我要你们治理这座城市。依你们的专业——不是依我的意志、也不是依派系的私利。我要的是一个真正由技术与责任组成的委员会,不是遮羞布,不是傀儡机构。实际上,你们接下来将拥有一个参与‘统治’的机会。”
他抬手示意,一名征战骑士将一叠文件分发下去。每人都拿到一份,上面写着他们预定加入的“专业委员会草案”,条文不长,但内容精要:
所有技术决策,需由对应领域的专业人员协议决定;
委员会对其专业范畴拥有主导权,其他权力单位不得干涉;
专业成员越权干涉他领域将受到纠正与弹劾;
委员会有责对行政与生产作出双向监督,并接受基层评议审核。
“诸位来到此处是征召,但现在——它成了真诚的邀请。你们可以选择接受,参与建设新体系,也可以选择拒绝,我会另外找人来代替你们的职能。”
“……这,监正院会答应吗?”
这话预示着赏许心动,在商业联合会或者监正会中,这些人或多或少,都曾有想推动的理想,但都因为缺乏权力、只能胎死腹中,或化为提案书上永远不会被执行的草案,如果……
“我、罗素阁下与临光阁下,目前已不在监正院体制内运作。”
西里尔平静地说,然后可谓是相当坦承的补上一句:“当然,走出这栋楼,我就不会承认这一点。”
他停顿片刻,然后继续:
“我想这些日子来、事情很清楚了,依靠那些将精力花在内斗而非治理的官僚,只会让现状愈来愈糟,要的是一个能运行的集体智能,来自真实工作的人、也就是你们。”
有人在底下低声喃语。一名年轻的城市输电工程主管举手问:“雾骑士,不知称呼你这样是否合适——那你算什么?”
西里尔淡淡一笑。
“如果你们非要给我一个职称,那就叫我——记录员吧。记录意见、记录争议、记录我们这次,是怎么开始共同行动的。”
空气中像有什么凝固了一瞬。一名督学摸了摸胡子,终于开口,声音低哑:
“如果我们留下……谁来决定我们是不是‘专业’?”
西里尔没有回避。
“由你们自己审议。但我会透过军队,让这过程交由现场工作者组成的评议小组公开审核。你能服众,就有位置。不能,就由更能干的人上。”
“工资呢?”
西里尔顿了顿,语气不疾不徐。
“很抱歉,即便担任了此职务,你们拥有的薪俸水平,大约也只会平等于一般的工人。但……你们能够拥有推动自己政策的机会。”
这话毫无疑问,有点理想主义。在当下物资短缺、秩序混乱的城市中,光靠“参与感”显得苍白。因此他补充:
“另外。改革之后,卡西米尔的经济制度会与原先有相当大的区别。”
他语气变得更为沉稳。
“现在这座城市里的金钱,其实只是印在纸上的承诺。而在粮食短缺、无所作为的情况下,承诺一文不值。我们发放的薪俸,将更多地挂勾于具体的物资与服务。你们的工时与贡献,会对应到实际的粮食配给、接下来冬天的暖气供应、基本物资获取,乃至于住房与交通票证。”
“——真吃不饱饭的时候,赤金也喂不饱任何人。你们都清楚这点,不是吗?”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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