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切都是他视同至宝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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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现在,可能是一个小吏的一指点选,他的一切都将被毁灭。
卫布善怨怒的,还不是将这些灾难带给大合胜的人。
他怨的是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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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,自己竟似全无抵抗之力?
这么多天来,自己究竟在做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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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小吏的横加之祸,大合胜和卫府就有灭顶之灾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危觉,如巨石一般,绝绝压在卫布善的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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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东主,逃不掉了………”
远远看到卫府门前的情形时,吴大的声音里现着一丝绝望。
一小队兵卒已经拿着长刀,沿着卫府大宅的围墙来回的巡逻着。
几个更夫模样的人在卫府的墙基下搭着窝棚,看来不仅是这几个兵卒,还会有更夫也住在这里,这么多人把守着,卫府是肯定逃不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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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唉,完了,完了。”
张元宝也是颓然大叹,紧接竟是在原地蹲下下去,手捂着脸,呜咽着流下泪来。
一个五十来岁的人,不知历过多少苦难,此时却因行头铺行之事,全心绝望,像个孩子一般无助。
卫布善心里也是非常沉重,不过他的秉子从无“弃”字。
他深吸口气,继续向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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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是卫府的老爷吧?”
“没错,今日在小市还见着他,小孩子秉气,还给那个异国监市差画画玩儿。”
“他家可有的是银子,不知道这一趟咱们能捞几个?”
“莫想这么多,捞几个是几个”
“有的捞就成啊,哈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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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队兵卒里,有两个领头的队差,他们毫无避开卫布善的意思,话音虽不大,却是被卫布善听的清楚非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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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布善冷眼看了一下,也不和这些人争论,这是无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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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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府中已是一片乱糟糟的,正房里灯火通明,不少下人跑来跑去的,像一群无序四窜的蚂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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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宅里隐隐传来之桃那中气十足的闹声,大抵是要拿金银跑路的意思,可惜无人理她。
老管家就在正堂屋里坐着,府里的几个婆子也在站着抹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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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人们则是蹲在檐下,哀声叹气,看到卫布善过来,诸人下意识的站起身,脸上有些期翼,更多的还是漠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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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东主就算灵明,做事也精明过人,那又怎样?
横逆之下,无人可救此局。
“管家。”
“艾,老爷回来了………”
一众婆子看到卫布善,先是精神一振,接着又是忍不住哭起来。
毕竟是妇道人家,遭遇横逆,毫无办法,只得垂泪。
老管家忙起身迎接。
卫布善看到老管家整个人都垂丧的样子,知道老管家帮不上什么忙,只是上前说“管家,不必如此,卫府就算败光了又怎样,老爷一样能挣出这一份家业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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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哦,哦,老爷说的对。”卫布善的豪语老管家没大听进去,只当是安合之言。
老管家迷茫说“可怎么办呢?立陵城,金少府长那儿,宁大书吏,咱能说的上话?”
张元宝和吴大两人站在一旁,也是齐齐摇头,根本毫无头绪。
两人在府长官邸都有几个熟人,可是这样的事情,没有哪个熟人会包到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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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找金少府长。”吴大想了想,还是说“金少府长爱财,咱们拼了命去巴结,看看能不能免了咱的铺行,最少也免了行头。”
“可以一试。”卫布善点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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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先准备银子吧。”卫布善说“金子有多少来多少,银子备三千两,这个时候,也不是心疼的时候了!!”
卫府门前的人只是防着宅中人逃走,一听说人家去给金少府长送金,领队的不仅没拦着,还派了几人护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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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子一千多两,折银二万出头,银子三千两,还有府中值钱的古董,字画,加起来值得一千上下,所有东西摆在两个黑檀木的箱子里,用一个挑子挑着。
这已是卫布善近半的本钱了。
如果金少府长稍微有点人样,卫府已经接近败落,也是可以收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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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少府长住在立陵城南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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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街距离南街不远,过不多久就到了。
这一条街上有不少官邸,一路挂着不少灯笼。
各官邸门前皆有仪仗,正门阔大,门前还有拴马石一类的物什,也有巡街的兵卒。
到得南街这里,气像就是与北街决然不同,一股森然的气息,令卫布善觉得非常的别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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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会见了少府长,一定要恭谨,先躬身以示,人家说起了才起身,不要抬头,也不要四下望,说话声音不能太大,也不能小,语气要平和………”
张元宝当年随张老太爷见过不少差员,在这方面还是颇有经验,一路走,一路说于卫布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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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布善心中自是不大合意。
不过,好在他心境足稳,这方面还不会有什么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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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陵城,南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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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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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是我们的名帖,”到了少府长金府门前,吴大上前投帖子,且附送金单,他往门子手中塞了一锭银子,再三躬说“请务必将金单和名帖送到金大人手中。”
门子掂了掂银子,皮笑肉不笑的说“等着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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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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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可玄起身告辞,金子龙勉力起身,要将宁可玄送到二门。
“大人请留步………”宁可玄在二门处止步,请金子龙回转。
这当口,正好门子拿着金单和名帖过来,见状之后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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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什么事?”
待宁可玄走后,金子龙不耐烦的说。
“老爷。”门子赶忙上前,递上金单,名帖却没有拿,他知道自家老爷不看这种东西,当下开口说“这是大合胜东主送来的金单,他和几个掌柜就在门外候着。”
“嘿,他家动作倒是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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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送金,金子龙自是开心的很,打开金单一看,脸上顿时就更开心了。
“倒是心诚………”金子龙面现笑容,只是看起来有些阴辣:“可惜这样还差的远,若是这样就算了,以后事就不好做了。”
“嗯,那掷一示单,叫他们滚。”
这是一件小事,金子龙没有多想就做了决定。
这金单虽好,可自己收了,这行头就得重新换人。
若是卫府一直以来都维系和金子龙的关系,这些金银分多年慢慢送,金子龙自然笑纳。
而且众人知道卫府和金少府长相识,选人时也不会瞎了眼去乱选。
可惜是为时已晚,那也就怪不得金少府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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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人说了,金单还回,叫你们赶快滚!!”
“赶快滚”这三字一出,门子就将名帖和金单一起丢下来,几张白纸丢了一地,被东风吹着在地上翻动着。
张元宝和吴大都不敢说什么,下意识的去捡那几张纸。
卫布善本来对这事也没抱太大期望,混迹四方多年,送金这事他门清的很………
平常送和事急送不一样,常年送和偶然送也不一样。
送的东西也有讲究,送十两银子和花十两银子请顿花酒,也是不一样。
临时补牢,有时能成,大多是成不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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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走吧,咱们回家再想法子。”
卫布善止住慌乱的两个掌柜,向着大门里冷冷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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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正好有个人从正门出来,与卫布善四目相对。
这是个方翅大书吏,腿脚尚全,站在高高的石阶上,正看向卫布善。
只是扫了卫布善等人一眼后
那个大书吏左右大摆着就踏入了自己的轿子,扬长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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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大说“这是立陵城大书吏宁可玄,宁提刑之子,行头的事,应该就是他定下的。”
张元宝眼中突现一光,他说“我要到他轿前嗑头,请他抬一抬手,若不答应,我就长跪在他家门前。”
吴大吓了一跳,拉着张元宝的手说“大掌柜你糊涂了,上个轿前磕头的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呢………”
卫布善看着远去的轿子,眼中满是宁可玄刚刚左右大摆的傲然之姿,想到那句“赶快滚”
卫布善心中满是怒火,不过自始至终他也未说半个字。
自己比之从前,大抵是差不多的,说出来的话只是几个杂音,毫无用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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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走吧,老张叔,咱们完也要站着完。”卫布善没有多说什么,劝了张元宝后,一行人折还回卫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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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……
立陵城,北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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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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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门的看到他们丧然而返,都是面现讥笑。
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。
没有哪家商号被点中后,靠着临时送金能够幸免此事的。
…………
“明早我就去西岭村探探。”
一屋的人闷坐着,卫布善心里却是斗志昂然。
不论如何,自己绝不可弃。
如果自己都弃了,那还有什么指望可言。
吴大站起来说“东主,我陪你去。”
“多带几个人吧。”张元宝说“这当口东主可不能出什么意外。”
“行,我侄儿吴丰………”
…………
吴大话说了半截就停了。
他侄儿吴丰是地痞,武力过的去。
可是,敢叫来和东主照面吗?
“叫上你侄儿吧。”卫布善笑笑,对吴大说“日后我可能还有用的着他的地方。”
“是………多谢东主!!”
卫布善的表情已是明白吴大尬然的原因,这么一句吩咐,明说既往不咎,这事算正式揭过。
吴大答应之余,心中慨然。
若是大合胜过了眼前这一关,在这位东主的带领下,岂有不扶摇直上之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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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……
立陵城,一处巷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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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叔,这事有什么可做的?”
吴丰一听,就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他不想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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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吴大,吴丰说“老叔,一来,你那东主太年轻,虽说还有些胆气,但眼前这大事他怎么能顶的过去?若是不熟的人,给他卖力,骗几两银子也罢了,到底是老叔你的东主,侄儿我也下不得手。”
顿了顿。
“………二来,这事可是少府长金子龙和宁可玄一同定下的,咱这般,就是和他们作对!!到时候………”
吴大听着心里也是不安,确实如吴丰所说,这事是宁可玄宁大书吏定下的,他爹可是当世提刑宁逍,绝惹不得的人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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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地痞全牛在一旁笑说“白马吴,吴丰你可够叨叨的。咱只管替人平事,管他什么身份!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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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大心境烦乱,他也不知道卫布善会如何决断,如果真如吴丰所说,恐怕卫府那边不一定安全,他知道吴丰所说是实,自己在这一块疏忽了。
他想了想,还是说“你们带着人手跟我过去,反正至少也要和东主一起出门,不会叫你们白跑。”
“好勒。”全牛笑嘻嘻的答应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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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立陵城,北街。
…………
卫府。
…………
吴大等人在天黑前赶向卫府,远远的看到卫宅门前站着不少人,吴大跌足说“坏了,果然出事了。”
这时卫布善也从大门回来,也是见到门前人头攒动。
他不动声色,只向吴丰和全牛说“两位少见了。”
…………
看到卫布善,两个地痞都有点尬然。
吴丰先上前一步,躬身说“东主,在下吴丰,那日得罪了。”
卫布善打了个哈哈,笑说“不妨,小事小事,我初到店里,金二掌柜对我还不放心,和三掌柜一起叫你们来试试我,人说不斗不相识,我们也是。”
大合胜遭遇横逆,卫府门口还聚着一堆人。
大灾在前。
卫布善却是满脸镇静,笑容如常。
如是一般的小年轻,只怕早就吓的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看到卫布善的模样,吴丰心中也是庆幸,还好自己没有因一时之气,那日不分轻重的和卫布善动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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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在下全牛,”另一个大汉也是上前,躬身拱手:“东主胆气过人,那日我们回去后,说起来也是佩服的紧。”
卫布善呵然一笑,拱手一示,这个话题却是没有再说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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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……
“以后你们便替我做事。”卫布善微笑着说。
全牛一握拳头说“是,请东主放心,俺这一百来斤卖于东主了。”
吴丰一并咬牙点头。
卫布善轻轻点头,他轻声说“要的就是这般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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