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呜,呜呜——”
风向不定的狂风,犹如一只发了疯的鹰隼,“呼”地向西,‘呼’地又扑向北。
倾泻而下的骤雨经不起大风折腾,“哗啦啦”的被撕碎成一股股的雨幕。
“哗啦啦”的,毫不留情的泼洒在陕北的千沟万壑之中。
风借雨势,雨助风威。
漫漫洒洒,无边无际。
不甘寂寞的无定河,在瓢泼大雨中,也变的越来越狂躁、越来越狰狞!
河水浑浊,巨浪滔天。
无数冰凌,如同公社伙食团大铁锅里炖的肥膘坨子肉。
在满是酱油色的河水里翻卷、挤压,推搡着。
浮浮沉沉,挨挨挤挤。
“轰——”
一声炸雷过后,本就浑身湿透的安晓霞娇躯猛地一颤!
叶小川分明看见她的后脖子上,鸡皮疙瘩起了又散、散了又起。
一波接一波,宛若潮起潮涌。
“别愣着了,赶紧回去给我扛两架梯子过来...不需要太长的,短短的梯子就好。另外,再弄点细绳子过来。”
叶小川拍拍正在努力眺望,原本位于河畔、如今已处于河里的蓄水池的安晓霞。
“嗯,等到送完长梯、绳子,你去杀只鸡炖了...里面多放姜面、大料,使劲的放!”
借两架长梯送过来?
这玩意儿,安晓霞倒还能猜到叶小川的用意:很可能叶小川是想用长梯当船,以便到河里去救人。
在冰凌密布的无定河里。
有孔隙的长梯,比大木盆、甚至比小木船都好使。
无定河,这条河流特殊。
如果真要是用大木盆、或者是小木船作为交通工具的话,那是会被冰凌给直接顶翻的!
很显然。
情急之下的叶小川,一下子就能想到最为合适的救人工具...看来,人家叶小川,确实是很有点急智的。
可...炖鸡汤?
这是,要干嘛??
虽说白家庄子以前,也算得上是比较富裕一点的村庄了。
但即便如此。
社员们谁要想喝上一回鸡汤,除了过年,那就只能赶紧生个娃、趁坐月子的时候才有资格。
看看叶小川。
安晓霞小心翼翼地开口道,“叶知青同志,我,我们白家沟大队的知青安置点,没,没养鸡...”
“笨!你看那些大领导想吃鸡蛋,难道他还会在家里养只母鸡不成?
你自个儿没养,不会去借?不会去找社员买上一只?
谁要是敢不卖,直接就给他强征了...好歹也是大队干部,耍耍威风,你别说你不会啊!”
叶小川轻轻推她一把。
“去吧,赶紧把梯子送过来,然后你就回去把鸡汤炖的浓浓的,油油的,烫烫的...”
“噢。”
满腹不解的安晓霞,由于她是出生在鲁西南的姑娘,所以骨子里还是很遵循“男尊女卑”那一套封建残余思想的。
如今被叶小川推了一把,心中虽有疑虑,但倒也乖乖的去了。
临走之际。
安晓霞顺嘴问了一句,“要不要我从庄子里叫几位社员,让他们过来帮忙?”
“?”
叶小川瞪她一眼,“你想逼死你表哥?”
这句话的意思。
安晓霞倒是懂:如果凌文亮以死来为蓄水池殉葬这种行为,要是死成功了,万事皆休。
那就不说了。
可万一最终他要是没死成,结果又被社员们看见了,来个弹冠相庆、广而告之?
那么极其注重脸面的他,势必将无颜再苟活于世...
那可就成了“大难不死,必有下次”...颜面尽失、已经活成了笑话的凌文亮,肯定还会再度设法了结他自个儿的性命!
跳河死不了,难道山上没有歪脖子树?
当一个人铁了心想死,谁能拦得住?
道理,安晓霞其实...懂!
这不一时情急之下,就顺口说了那么一句么...
没一会儿功夫。
大雨滂沱中。
安晓霞吃力的搬来两架简易梯子,倒也不是很长、也不是很重。
要不然的话,估计这姑娘还未必搬的动。
梯子、绳子有了。
心思细腻的她,居然还不知道从哪搞了一根长竹竿,以便当长篙用。
而此时。
汹涌而至的无定河水,早已上涨了不少...都淹没到凌文亮的膝盖处了!
放下长梯。
安晓霞满是担忧的瞅着叶小川,嘴唇诺诺,“叶知青同志,要不我留在这里,也好帮你...”
没等她把话说完。
叶小川直接摆摆手,“你回去炖鸡汤...去吧,有你没我。
假若你真要留在这里,那就你去救人...反正,我是绝对不会再管的!”
“我...”安晓霞心有不甘。
更重要的是。
自家表哥的性命危在旦夕,她如果就这么转身离去的话,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!
“你走不走?”
叶小川不耐,“你如果不走,那我走!”
“啊?对、对不起。”
吓的安晓霞赶紧离开,“叶知青同志...您别生气,我这就走。”
等到浑身湿透,曼妙曲线尽显无疑的安晓霞,慌慌张张的一头扎进雨幕之中,走得远了。
叶小川这才提起长梯、竹竿。
冒着倾盆大雨,来到无定河最边缘处。
“叶、叶知青同志!”
眼看来了救兵,急的正在堤坝上使劲转圈圈的孙会计赶紧喊,“叶知青同志!快快快,快过来救人啊!”
放下梯子。
叶小川一屁股坐上去,就那么好整以瑕的隔着雨幕,冷冷看着急得直跳脚的孙会计。
却并不搭话。
“叶、叶知青同志,我,我知道你讨厌我、恨我...”
看着坐在岸边,既不去庄子里搬救兵,也不着手开始采取救援行动的叶小川。
心里慌的不要不要的孙会计,急的说话已经带哭腔了!
“叶知青同志啊,求求你,先救我这一回吧!呜呜呜!
您也知道的,我家那颗儿...是个啥情况。要是我死了,他们娘母子,可就活不下去咧!”
叶小川依旧不语。
“求求你了,求求你救我!”
孙会计“噗”地跪在水中,冰凌一下子涌到他胸口位置。
“救我!叶知青同志,我、我交代我坦白!”
“上次,二十里铺养路段那个姓黄的,他故意刁难你们三十里铺饭店,这事儿,我知道是怎么回事。”
滔滔洪水之中。
孙会计举手发誓,“叶知青同志啊,那件事,我在其中就是个跑腿、传话的,真不是我的主意啊!
请你一定要相信我。
那是脂米县城里的谢五科,是他、他搞的鬼!”
“谢五科的‘春雷’战斗队,瞅上了你们三十里铺大队的饭店,想来串联、想找茬。”
“然后他们会借口,‘三十里铺饭店到底服务谁’?从而和你们挑起大论战!
他们会和你掰扯。
‘三十里铺饭店,到底是在资产阶级的领导下,以赚钱为纲’?
还是‘以D支部完全领导饭店,彻底服务于广大工农兵’...然后试图让你害怕,逼你作出让步。
从此好让谢五科他们的‘春雷战斗队’,来接管饭店。”
濛濛雨雾之中。
跪在冰冷、浑浊的无定河水之中的孙会计,早已经泪流满面。
求生欲满满的他,如今只想着怎么活下去?
哪还敢隐瞒!
“叶知青同志啊,这件事情,我真的真的没咋掺合。”
“呜呜呜...”
“那个谢五科心狠手辣,靠山又硬,他姑父在省里,好像也是能排得上号的大人物。
像我这种小角色,哪能进得了他的眼框框?
他、他只是答应事成之后,让我在饭店里当会计。
也好让我多领上一份工资....呜呜呜,叶知青同志,请您一定要相信我,我说的,可都是真的呀!”
“噗——”
听他呱噪听的早就不耐烦了的叶小川,随手拾起一块石子。
手一扬!
石子“噗——”地砸在孙会计跟前一尺处,激起水花老高!
呛的正张着嘴巴说话的孙会计,“咳咳”的,连连咳嗽不止...
“啰噪。”
叶小川冷冷一笑,“什么谢五科、答六门的?我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。
左右不过跳梁小丑,一只秋后的蚂蚱而已...蹦达不了几天的。”
如今是1975年。
其实在这个时期,上面正有意识的在开始转移工作重心,开始注重抓经济建设了。
继续搞大乱斗那一套,已经过时...至少,并不受上面鼓励。
但凡事,它都有个转变的过程,而不是骤起骤落,一下子就来个180度的大转弯。
有些时候。
这个转变的过程,甚至还会很漫长,期间肯定还会有反复。
谢五科那家伙,纯属没看清形势,还在那里上蹿下跳,使劲儿的斗这个、斗那个...
就像叶小川所说的:
那种家伙,注定就是秋后的蚂蚱,真还蹦达不了几天了的!
这就好比那些48年参加国军、50年拼命买房子、买大牲畜,58年使劲攒粮食,65年到处嚷嚷要求‘学术自由’的倒霉蛋...
那是做啥都不赶趟啊!
至于刚才孙会计说,谢五科想打算到三十里铺饭店来串联、企图搞武装夺权?
嘁!!!
那家伙恐怕不知道三十里铺大队,不仅仅只有饭店、粮食精加工这些集体企业。
而且还养着一支100来号,大部分由杜家庄子来的精装汉子,组成的建筑施工对吧?
只要那家伙敢来!
叶小川可不敢保证,那些杜家庄的亡命之徒?
会不会把谢五科的那支所谓的什么‘春雷’战斗队,给打的连他妈都不认识吧?
谁给他妈的开展辩论?
大家都很忙的好不好?
只要他敢来,三十里铺大队会组织人手,直接用拳头教他怎么做人,才是正经!
如今的叶小川,不想听孙会计啰嗦。
可实在是舍不得死的孙会计,他又哪肯放过这唯一的求生机会?
“叶知青同志啊,求求你了,求你看在我上有老、下有小的份上,你就救上我一回吧!”
孙会计跪在堤坝上,冲鼻子抹眼泪的,“呜呜呜,我向老人家保证,我以后再也不背着你捣鬼...求求你...”
话未说完,只听扑‘噗通’一声!
原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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